诗体小说

诗体小说是具有小说特点的一种叙事诗。是用诗的形式写成的小说，与一般叙事诗比较，它不仅篇幅长，更主要的是它像小说那样，要比较细致地描绘人物性格，有完整的情节结构。但它是用诗的语言描写的，能抒发更强烈的感情，而描写又往往不如小说细致具体。

外国文学中著名的诗体小说甚多，拜伦的《唐璜》，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弥尔顿的《失乐园》，荷马史诗的《奥德赛》《伊利亚特》，以及现今流行的《芒果街上的小屋》，语言富有韵味，清新雅丽，婉约流畅，都是诗体小说的典范。

想去阅读诗体小说的人，建议可以先看看《芒果街上的小屋》。

在中国现代文学的长廊中，孙犁的小说较有诗体小说的味道，如《芦花荡》。

图为拜伦《唐璜》

诗体小说代表作《秦桑》

秦 桑

作者：何漂

（一）海誓山盟

清泉缓缓花浸月，碧溪潺潺石弄音。远寺生烟批紫霞，竹海流云叠翠绮。绿水如璧树为缀，江村画图山作彩。杨柳牵风舞明月，笑声惹鸟闹争鸣。巧燕勤工织晚霞，少女无歇采细茶。金风摇弋动玉露，明月姣洁照无眠。良宵佳夜静如澄，少年姑娘私幽会。花丛笑语惊梦蝉，林间嘻戏吵寒鸦。少年山歌歌声醉，茶女思欢手工歇。月下对歌情意合，眉飞唇动心事多。远谷幽林桑枝下，无语凝望泪咽声。

秦桑本是前村女，夏风乃是后村男。一个十八年方过，一个二十刚出头。青梅竹马月为媒，两情无猜山作证。天公不愿成人美，有情终难成眷属。情深意重两相恋，只惜秦父不肯依。秦氏父兄慕权贵，逼女相嫁有钱君。夏家穷苦贫如洗，寒舍陋室不御风。为恨世道怨家贫，声声长叹叹凄清。晚约幽处知心意，夜鸟凄鸣怨分离。茶女不知秦桑苦，欢歌曲曲醉如仙。闲少不知夏风怨，笑语飞传响彻天。花月有情咽忧泪，乌鹊知心叹悲音。长恨绵绵怨天地，千言万语泪湿颜。双双不堪媒妁命，纷纷约定不相离。誓比日月同朝辉，盟若肝胆两相照。不惧家贫食无禄，无畏穷苦寒缺衣。涛涛泪水心中苦，拥抱依偎劝莫啼。山盟海誓坚如铁，有情相守到老归。

自古忠情多难事，一杯愁酒借悠闲。对酒当歌何亦曲，人生悲欢谱酸甜。

（二）宋门受辱

话说繁荣清平县，霸主名唤宋顺天，杖势京官把民欺，怨声载道愤难平。府宅座占百亩地，家财恐有万顷田。宋氏单传得一男，可怜身怀不治症。江湖先生掐指算，姻缘子嗣化灾星。为把宋氏香火续，祖上取名日继香。继香今年二十余，学有孔孟貌潘安。天生性格冷孤僻，声色不露心中藏。秦桑叔父名秦政，清平县里一药商，常与宋府有来往，一心想把豪门攀。可惜膝下无女儿，唯有一子戌边关。秦政为媒促大婚，自领宋府去提亲。秦氏父兄眉头喜，宋府上下满庭欢。

家有喜事彩灯挂，府上迎亲喜字粘。金车玉轮镶锦绣，鼓乐鞭炮绕花轿。聘礼如山千斤重，黄金遍地万两涵。秦父乐醉嘴难合，多亏叔父巧说缘。只有秦桑眉不展，对镜欲哭泪似干。伤痛难言不肯嫁，父母之命岂可违。含泪无奈步门庭，掌声喧哗鞭炮鸣。泪别秦府上花轿，沾湿锦巾无知心。路转千回清平县，声势浩荡入宋门。喜宴酒席宾客醉，新郎新妇拜堂亲。正欲送入洞房时，忽见门外闹婚人。夏风昨夜喝闷酒，壮胆大闹新婚宴。醉打府丁数十人，怨骂宋氏惊客宾。举杯欲近邀新妇，泪如泉涌洒真情。此时满座皆惊讶，顺天使人遣官兵。

县官胡迪随即至，绑住夏风欲大刑。秦桑跪地泪诉苦，劝夫官前来求情。继香平日无多语，一语惊人免大刑。顺天猛拍席桌动，两眼直冒怒火烟。一拳直入肚肠间，夏风口吐青丝血。开言骂道“老杂毛”，激怒胡迪又欲刑。“无钱莫起高格调，无权莫辱青天爷。”秦桑跪地嗑头谢，无奈夏风痛在心。顺天抽出传家剑，雪光闪烁刺脸青。夏风俊貌血剑毁，痛苦倒地直呻吟。受辱宋府终不忘，托负真心告秦桑。离别之苦言难表，负耻之恨怎可论。好汉不作刀下客，君子复仇不言晚。不报此仇非真汉，“雪耻”二字刻胸膛。

（三）秦桑抗婚

离愁别恨何以言，无奈泪水腹中咽。冷月惨淡照子夜，洞房无语泣如淹。红烛似有千翻话，化作青烟舞清风，杜鹃夜啼传哀讯，秋蝉晚鸣诉悲情。新妇苦楚何堪言，独守空房暗恨心。继香不知何处去，半夜三更始回房。美酒未尝三分醉，入肠还余七分香。留在门口暂止行，似有疑虑在心中。拔腊吹灯欲将息，掀起锦巾共枕眠。不见新妇眉头笑，只见泪水洗悲颜。“汝既已知为人妇，何故再念旧时情。今日夫妻同床睡，明朝知心共苦甜。”说毕欲行云雨欢，秦桑忙起抽宝剑。雪光出鞘银辉舞，满腔怒火一剑出。血溅如雨淋一地，落地剑音惊府庭。顿时宋府乱如蚁，纷头直窜惊如雀。宋母吓倒眼翻白，顺天跪地对天哀。即叫官府来捉人，无奈秦桑上公堂。

次日清晨呈状纸，宋府上下献悲音。公堂泣涕哀声遍，顺天呻吟要雪冤。县官胡迪刚起床，眼见公堂变丧堂。衣冠不整拍惊木，无精打采坐公堂。一阵“威武”声响起，哭声即止诉冤情。看完状纸拍案怒，忙使衙役带秦桑。秦桑跪地欲受刑，秦氏父兄上公堂。跪地求情声声苦，叩首磕头句句饶。顺天大怒开言骂，骂声刺耳绞心头。公堂“威武”喊肃静，顿时满堂静悄悄。秦桑百口难言辨，只得状上来画押。判个秋后处决刑，宋氏一府不肯休。说是要判凌迟死，破口大骂辱公堂。不然上告京都去，宋氏有亲位朝堂。县官拍案勃然怒，开言愤词斥告方。“莫仗京城大官亲，吾有亲故亦宰相。一品学士徐渭仁，正是下官娘亲舅。只怨本县无德才，不然早已位朝央。我劝宋爷沉住气。莫在公堂来叫嚣。否则本县不念情，判个扰乱公堂刑”。宋氏低头不敢语，只得认法方肯休。

狱冷潮湿增暮寒，牢笼破巢栖枝残。县官好事闲不住，最爱牢房探冷暖。秦桑三更未曾眠，只是泣泪咽伤心。县官相近点寒灯，看遍花容春月貌。复嗟长叹三两声，细摸短须八九回。不是怀有怜香意，而是心中起淫念。美玉无暇洁如雪，疑是嫦娥下人间。眉如秋夜初三月，眼似玉潭水灵灵。开门相见未敢语，又是打量又是惊。只怪宋家少艳福，府上无芳不惜春。县官今年正三十，壮年正是血性时。九房姨太褪春色，红尘作伴曾何时。今夜难逢佳人梦，天赐良宵不言迟。人面兽心淫无耻，为官滥道伤国风。开言便提取亲事，不知颜面何处存。秦女若应官家喜，解除罪行做姨娘。从此享尽荣华禄，飞上枝头成凤凰。此事乃是万全策，一应皆是满堂红。秦桑大骂无耻徒，清白何须盗罪名。死作黄泉冰下客，留得名节在人间。为官霸道无王法，天理不容罪当殊。骂得县官脸惨白，顿觉颜面冷无光。气急败坏怎奈何，师爷乱中献良策。

次日秦父上朝堂，县官坦言心事白。即从公堂下牢房，探看闺女泪千行。秦桑含泪诉离别，又是恨来又是慌。若无当日逼婚事，万丈铜墙怎奈何。秦父劝女再相嫁，不从当则不孝名。“不孝不顺非吾女，此计只为消灾愁。允诺万事皆可乐，拒绝千帆自断航。”秦桑忍泪拒婚姻，岂可拿它当人情。“父母未享儿女福，勿拿婚姻来相逼，今日永别黄泉去，请恕女儿不孝行。”秦父听罢感触深，惊天动地泣鬼神。县官奸计未得宠，骂得秦父血淋漓。三日怀恨少食欲，无奈师爷把计献。

待到夜半无人语，秦桑食中下迷魂。悄声潜入暗牢处，回味当年洞房春。雄鸡报晓天下白，秦桑噩梦初乍醒。醒来惊讶心直跳，莫是昨夜遭奸行。遥闻县官阴险声，知是昨夜未保身。县官事事道分明，直逼秦桑以为婚。“既然洞房春夜过，何须保那烂芳名。荣华富贵享不尽，金银财宝用不完。”从此枕边多欢笑，抱有佳人夜夜欢。秦桑自是痴情女，哪可从婚眼前人。胡迪奸险施毒计，不嫁灭她满门亲。幼年多蒙父兄教，儿女百善孝为先。无可奈何花折泪，泪洗花容谢冰心。

（四）拜官回乡

红叶霜风雁南飞，虫唱低呤旧堂中。时如流星飞即逝，转眼又是一年中。夏风不堪宋门辱，孤身前往赴京师。庙堂拜师武艺精，妙笔磨砚好文章。辞别旧檐和破瓦，带上恨骨和忧肠。身世浮沉无功业，壮年立志在千里。寂寞不敢高声语，唯恐路人笑饥贫。幸有乡亲施口粮，空腹如得万户仓。艰难越野行三月，险阻涉山度春秋。京师繁华百业兴，都城喧闹万事隆。天街陌客流如水，市坊车马行如龙。忽见一男凌弱女，三声两拳驱豹虎。女子二人忙答谢，一是主来一是从。夏风豪言吐快语，摇手连称不胜夸。此女自有天仙貌，难怪霸主相欺凌。理字当头拳脚弱，武将横空屈草夫。欺压善弱成恶习，软骨虚心非硬汉。谁言霸主肯休事，转头率众八九人。个个挺腰如熊虎，大掌凶凶恐吓人。幸好官兵及时至，方解噩运在其中。官兵逮住闹事人，下跪行礼千岁称。夏风一看惊无策，不知眼前皇家人。万岁千金微服游，调皮捣蛋已成性。夏风忙行谢罪礼，公主弯腰扶直身。“见君才华好相貌，举手鄢若读书人。莫非远来赴秋帏，乃是吾朝栋梁才。”“公主一言言吾心，夏风实在愧恩情。”“君既有意登科举，不如本宫荐皇亲。”“多谢公主美意盛，实在难为公主情。”“夏家公子莫如此，我朝正缺得力人。”携其金殿呈文章，帝子读罢吐赞扬。忙出难题考才子，夏风沉着对如流。皇帝亲笔题诏书，赐与夏风巡府职。“一谢救朕皇儿命，二是解我盼贤渴。”君王一命安天下，皇榜京科拜隆恩。

衣锦还乡是时候，浩荡宾客贺登门。县官闻听巡府至，忙结彩缎挂红灯。千里相迎显诚意，万人欢舞显宾尊。揭帐出轿县官惊，此乃当年受辱人。一身冷汗刚拭去，未想口水直下流。回府请官坐上堂，正襟翻案辨分明。指责县官不廉洁，勾结奸商欺百姓。罪状细数一箩筐，条条律法难容情。吓得县爷心悬怦，忙叫夫人招客礼。出门一看两相惊，师爷细声传话语。县爷怎忘当年事，秦桑乃是夏风女。如今恐怕祸将至，县官吱唔不敢语。两眼汪汪泪水盈，秦桑无语心中羞。知是有愧当年情，一阵冷凝未有声。秦桑不敢留君前，遮颜草草过屏障。夏风惊坐不发言，脸色惨白苍如雪。县官不敢再欺瞒，只得老实诉实情。夏风闻听高声怒，拍案叫恨人皆惊。此仇不报非君子，否则无颜见乡亲。摆上证据和账本，胡迪犯有贪赃嫌。县官吓得直冒汗，苦苦乞求饶命情。只若应下夏风事，罪行方可成怠慢。夏风暂借府衙住，不知秦桑在何处。

次日清晨鸣响鼓，农民纷纷告上堂。皆呈状纸至巡府，矛头个个指宋门。霸占良田千百亩，强抢民财丧天良。私收捐税瞒官府，自征徭役欺平民。欺民早已成愤怒，今日上告望公明。即时带上宋府人，顺天一见吓呆眼。不知巡府大人至，还是当年受辱人。今日定是雪耻恨，天赐报应不敢怒。宋府认罪已画押，按律满门抄斩刑。对天长啸多悔恨，宋府早应有此报。了结此案心中喜，清平镇上乐翻天。举宴县衙府上客，贺席旧时道中人。此计方已成顺利，县官乌纱应保全。一波还未息浪去，一波又卷汹涛来。次日午时审县案，县官心中一讶然。堂上威武高声喊，县官师爷认罪难。动了大刑方认下，画押悔恨当年事。县官贪桩枉法度，脏银充公济贫民。按律县官杀头罪，念情判个冲军刑。

宋门雪耻当年恨，可惜秦桑情却无。偶遇作揖一冷笑，两人心中无限凉。待到黄昏约秦桑，重温当年立誓情。秦桑含泪诉悲苦，夏风心绞如刀切。两人难抑心中恨，泪成雨花落纷纷。次日鸡鸣朝中信，回京国事做商量。辞别秦桑上京师，立言明年秋再归。

（五）招为驸马（沉恋红尘）

浩荡回京知路遥，金殿朝拜秉实情。一五一十说如此，振振有词念繁章。不图君王嘉功禄，指点迷津也无妨。万岁金殿捧腹笑，满朝文武皆惊然。“爱卿为国功劳高，不图荣华在一朝。为国为民为社稷，江山盛世民无忧。朕闻朝中有异议，说尔此行乃复仇。虽为国民洗仇怨，公私不明犯朝纲。贬为四品侍郎使，君王身前解忧愁。”未等夏风来谢恩，金銮殿下人饥笑。此乃当朝大学士，胡迪娘舅徐渭仁。“吾皇英名实圣主，江山百姓得万福。”“多谢圣恩与学士”，夏风躬身以作答。朝前冷笑怒眼翻，心中丈寒实慌张。夏风还未识真意，心中疑问万千重。回府思索召丁差，丁差秉诉内中情。恍然大悟明真相，三分惧怕七分寒。一怕乌纱跌陷阱，二怕功名坠深渊。忙叫丁差备厚礼，送与学士把恩还。早朝逢面前恭候，学士不领苟人情。

今日君王召文武，金科殿试题状元。封官四品瀚林士，二十有为江南才。金科状元名章庆，出身名门显富豪。退朝荣受百官贺，学士有请登相府。夏风回府无精神，丁差忙来献忠言。“朝中欲问谁为尊，当数一品大学士。如今老爷罪于他，未得官福先招祸。听闻学士亲戚多，七个外甥皆为官。胡迪之娘乃他姐，当官三年清平县。老爷解愤罚冲军，学士妖言惑圣上。巧言改词辱巡府，幸得公主解重围。小人本是学士差，不满学士歹心黑。因此调职于侍郎，万望老爷施恩宠。吾言乃是奉真语，忠心耿耿报大恩。还望老爷多提拔，侍郎府中尽余生。”“府差一言解心愁，只怪当时不知情。幸有公主来解围，此劫方可逃夭夭。从此还需作长计，为保乌纱出略谋。”

晓风吹落梧桐叶，朝中传旨召夏风。快入宫中面圣主，一半担心一半忧。面见君王金殿前，叩拜天恩有三回。只见公主王前乐，不见侍卫候整齐。心中悬石方落下，低首请安问佳情。公主即休方才乐，彬彬有礼作回应。“此次召卿入皇宫，公主婚事作商量。”“微臣自问何功德，敢上金殿论皇亲。”“公主已是十八九，女大当婚是常情。念你才华出广众，仪表相貌非凡人。昔日救主恩尚在，今日还恩情意重。两相欢爱结连理，花月佳期喜事圆。”“为臣自认无佳品，不敢犯上薄公主。况且微臣自幼贪，深居小野乏教养。山林鄙人沾土气，牧野邪风养赖容。怎配公主花月貌，说来惭愧在心中。”“汝意不作本宫婿，怎奈一片相思情。不嫌贫苦出身贱，君子有为行则正。”“骂声夏风不识趣，公主情意岂驳回。欺君惘上可知罪，太岁堂前拒圣恩。眼中何有天子在，目中无人毁前程。为朕女婿非吾意，只是公主一片情。”“微臣万死难谢罪，承蒙浩恩不胜言。”“速传朕令下史部，即封夏卿一品衔。官任一品尚书郎，下月初八良辰日。宫庭大举庆婚宴，公主驸马配为婚。”将身九叩谢天子，仰天长笑龙颜欢。

次日清晨上早朝，学士府中捎密函。“宴邀驸马府中客，同朝共事尽颜开。”夏风忙备祝贺礼，八抬官轿沿街行。前举青天黄龙旗，千骑万里步整齐。长龙遂至学士府，数百丁吏竞相迎。”“贺君高迁得恩宠，从此旧怨一笔清。同朝共事奉君王，为国为民为百姓。”“多谢学士今日宴，晚生惭愧负深情。”千樽美酒未停杯，满堂酣兴尽欢颜。从此两人常相往，同朝共谋互为用。

（六）秦桑三嫁

窗下晓镜愁双鬓，桌前胭脂叹容颜。自君别后冷寂廖，望眼欲穿心似箭。思念深深添皱容，盼望切切增病忧。朝朝暮暮景依旧，年年岁岁人不同。岁月洗尽花容貌，时日褪去金粉颜。今日上街赶市集，瞧见皇榜诧惊心。“公主婚配天下喜，九州百姓发喜钱。”驸马英俊众人嘉，得知榜名乃夏风。归来寒彻泪满巾，悲痛欲绝泣哀音。次日清晨鸣锣鼓，吏部尚书回家门。前有双龙戏珠轿，后有锦帽貂裘装。各担珠宝三百石，每负金银九千箱。直至府前方停下，满府官兵跪地迎。自知今生愧秦桑，声声长叹表心情。秦桑未敢多半语，含泪无音泣幽咽。“今生无缘成佳眷，早趁华年谋他君。”“自知寡妇无奢求，难道君忘当年情。山盟海誓天为证，秦桑不嫁负心人。古来郎君皆如此，人生岂能忘功名。岁月销得红颜尽，不知郎君何归心。但愿夫妻长相守，有情相伴比金坚。”秦桑泪流洗胭脂，夏风对天复长叹。“此有珠宝三千担，从此富贵保荣华。”“秦女虽穷犹存志，我辈岂是贪钱人。”“只求高风长嗟去，莫留污名误我程。”“未想君言伤我心，大喊一声负心郎。”“若是绝意不肯收，休怪本官无人情。”“君若苦苦来相逼，以为秦女善人欺。”夏风气极后堂进，只留秦桑在前庭。

待到深夜无人语，身轻步捷跃高墙。“今日叫尔来办事，须知此事不可扬。前庭有一秦氏女，明日将她送扬州。从此清平消人迹，只因此女太猖狂。”“既然主人恨此女，何不将其一刀杀。”“此女与吾曾有情，轼杀皆有不忍心。”“主人仁慈感天地，但愿此女识恩福。”说完飞身映月影，夏风长夜漫无眠。跃进前庭捂秦女，将其打昏置布囊。连夜遣送扬州城，卖作商女入烟花。

次日清晨纷纷雨，秦桑醒后惊茫然。痛惜半生皆悔恨，不由泪水浸心寒。“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从此青楼作歌女，春宵夜夜享荣华。若是执意不肯依，烙铁无情遍疮疤。”说毕老鸨雌牙笑，满目寒光煞冰凉。“我骂世道奸险恶，我骂人心似冷茶。我骂苍天无慧珠，我骂夏风无人道。叫我为猖恐不容，但愿以死保贞名。”“想死恐怕难成全，卖汝花我九千钱。唤人将她绑于绳，只到此女肯低头。”秦桑以泪洗悲容，痛惜不已长嗟兮，善丁怜女松绳绑，赐与淡饭与粗茶。

忽闻窗外锣鼓声，夹道欢迎状元爷。秦桑急中生机智，猛推窗户叫冤屈。骑马当前状元爷，信手忙呼止长龙。“何人在呼扰我兴，状元归亲怎冤枉。”青楼老鸨汗如淋，忙跪鞍前来谢罪。“吾家收有一疯人，此人神智非寻常。”此时家丁忙拥上，遂止冤声棒秦桑。章庆忙唤行路卒，路卒一一答如流。章庆挥手欲前行，斜视老鸨雌牙裂。心料此事定有冤，何不趁机买民心。清官一名播乡邻，平步青云岁可期。忙唤轻骑猛回头，吓得老鸨惊哇然。“听闻汝户有一女，此女神智非寻常，吾家尚有神医在，回春之手胜灵丹。”百姓皆有赞叹声，章庆扬头仰天笑。“怎敢劳烦状元爷，此乃妇家小事桩，”“拯救苍生乃吾职，何况汝家正有难。快入楼上传此女，此人带上同归去。”老鸨惊吓未敢语，只得依从来行事。出阁乃是一横尸，吓得章庆冷汗淋。但见百姓有所语，故作镇定讨人言。

黄昏斜晖满城楼，烟波轻缦绕扬州。昏昏欲睡亦欲醒，章庆忙来扶病床。忙唤婢女端汤药，秦桑感恩涕泪流。“不知姑娘唤何名，闻听姑娘患疾症。特备郎中来相医，不知姑娘可以否？”“多谢状元善人心，秦桑自愧无功德。”“见汝冰清洁如玉，可惜身上患此疾。”“状元一言未曾闻，可否听君道分明。”“青楼门前救姑娘，老鸨声称患有疾。”“状元有所不知情，请容秦桑说分明。我本清平县地女，家父有名唤秦文。只因叔父攀权贵，将奴说姻联宋府。宋府有男名继香，天生无能患顽疾。无奈洞房花烛夜，失手轼夫命归西。宋府买通胡县令，将我押审至阴牢。可怜盟誓夏风郎，宋门受辱伤郎心。最恨昏庸胡县令，眼发贱光生淫心。辱我今生清白人，无奈下嫁作房亲。唯盼夏风中科举，可惜一去无回音。直待今年阳春月，八府巡按来省亲。出门相迎惊一看，堂上乃坐夏郎君。相逢一夜诉悲情，明朝离去复立言。未想前日上街坊，知我郎君为皇亲。驸马还恩归故里，假以金钱卖吾名。秦桑虽贫仍有志，岂为金钱折青名。于是郎君作薄情，将吾卖身入扬州。昨日幸逢状元爷，保我名节至今宵。恩公在上请容拜，叩谢状元救命情。”“听罢呈情怒气生，世上怎有如此人。秦桑暂借贫庐住，自当乃是吾家人。”“怎能劳烦状元爷，秦桑命贱何恩德。”“姑娘莫嫌清贪居，粗茶淡饭笑纳之”“秦桑再谢恩公情，来日定当涌泉报。”即夜书信传京城，速将此情秉恩师。信差速达学士府，立马泼墨捎密函。“为了师生鸿图计，请娶秦桑作侍枕。以诱为吾有所用，他日必当诛夏风。”读罢密函思茫然，敢向秦桑说如此。秦桑为报当日情，誓报章庆以此生。可怜秦桑微薄命，坠入阴森计连环。

（七）夏风拜刑

话说当今驸马爷，官居吏部尚书郎。承蒙圣恩泽苍生，不想他乃贪婪人。日收贺礼三百担，月纳钱财九万两。整日饮酒私作乐，花柳寻情觅欢心。成天醉外瞒公主，深夜晚归称事忙。结党营私民间议，吞财害命帝无知。皇帝深居宫墙里，何来民间疾苦声。自信夏风为官清，不知驸马坏家名。常叹人心时变幻，世态炎凉逊光阴。回忆当年乡下时，淳朴厚实山野民。再说学士徐渭仁，久对夏风怀恨心。暗插密探驸马府，安排学生中状元。收笼官民买罪证，以待夏风落网时。今夜收此章庆书，且说秦桑中计之。连忙深夜备轿夫，速抵西城驸马府。

凉夜如冰子规啼，月转朱阁照无眠。夏风孤饮对长空，满目悲凉诉愁情。“夫君为何独自饮？”“但愿长醉不复醒。”“长醉何须凉浆液，不如怜取眼前人。”“公主深夜恐着凉，速回寝宫安枕席。”“驸马独自莫须愁，明日朝务早安息。”

夏风恭送公主回，忽闻门卫报消息。“学士深夜访寒舍，不知何事如此急？”明晚三更紫树林？驸马亲自候佳音。“不知学士此为何，昨晚有何好消息？”“驸马何须多此问，自有钱财报上京。我等同为君下臣，同僚本应互关心。渭仁有幸结驸马，同舟共济一条心。”“既有学士今日言，夏风准时候佳音。”

此夜杨州闻残笛，断落轻烟迷雾里。秦桑暗落伤心泪，章庆巧语送欢心。“但见夫人伤心泪，是否思念旧情人。”“秦桑只是忆往昔，绝无半点背夫情。”“夏风无情害夫人，夫人可怀报负心。”“他乃当朝驸马爷，怎有时日报绝情。”“明日与我同上京，详情俱实秉圣听。”“官人一语可为真”“绝无半点谎人言”“圣上自是英明人,岂可轻信小妇人”“夫人总忘章某人，我乃当朝状元爷。”“此事全由官人定，秦桑愿随同上京。”次日清晨点行装，浩浩荡荡上京城。直到黄昏抵京城，学士府前来相迎。“怎敢劳烦老师驾，”“一路辛苦状元爷。”“老师一切安排否？”“万事俱备欠东风”“夫人早已下决心，誓报当年绝情人。”“秦桑拜见大学士。”“姑娘免礼速入府。”夜半三更子规啼，一辆轻车入树林。两旁随从三四百，皆以化装蔽丛荫。夏风辞别驸马府，遂带丁差入崇林。不见学士相候守，不见所谓送财人。正欲起身相离别，丛林深处唤驸爷。夏风一听心中喜，连忙回首急转身。来者随从八九个，各负银两具三千。“回秉驸马钱已到，何时送我主人情。”“买官送爵何所易，待到下月初八时。”“只要驸马此言出，我家主人可安枕。”

正欲夏风收礼时，两旁官兵三两百。一辆轻车缓驶出，出帐乃是皇帝爷。“大胆狂贼辱我朝，幸有学士相告知，身为吏部尚书郎，以身犯法不轻饶。”吓得夏风冷汗淋，吱吱唔唔不敢语。“贪桩枉法岂一人，同流还有学士爷，就是学士昨夜至，约我今宵收钱财。若是圣人不肯信，可问身边小丁差。”“我等可来作凭证，学士昨夜确未至。驸马贪财已成习，岂止今夜收钱财。”“未想奸炸小丁差，定是学士腹内人。”“死到临头还嘴硬，来人速绑候定罪。”“父皇手下留人命。”公主急忙入树林。学士相前作揖礼，“请听一人诉真情。”帐内有清秦桑女，吓得夏风热汗淋。“我乃江南秦氏女，是那夏风旧情人。”秦桑直语不掩饰，一五一十说如此。公主听罢泪直流，夏风听罢泪纵横。“未想我夫如此狠，竟敢伪装骗我情。今日算作分手日，他年散落各自飞。父皇定罪莫手软，判他秋后处决刑。我愿终生不复嫁，出家奄寺作平民。”“罪人今日有此报，苍天意欲诛夏风。只求圣朝国安定，只求公主嫁真君。可恨秦桑奸人妇，可恨学士狼子心。”“莫听此人狂乱语，

赶快押他速回京。”夏风拜刑罪处死，公主出家在静奄。只有学士府中乐， 对酒当歌檐下欢。

（八）秦桑自尽

烟花三月扬州城，满城春色尽菲芳。昨日学士府上宴，听得章庆诉实情。秦桑盈泪不住流，感慨今生长叹息。孤身独回扬州城，厌恶京城乌瘴气。人间尚无忧乐土，飘泊不定何处家。“秦女愚庸羞折泪，竞让章庆弄我情。害我情夫夏风郎，有违当年立誓情。我本只想长厢守，逼迫郎君弃皇亲。未想章庆人心毒，害我情郎不复劫。秦女此身愧在世，不如随郎到阴府。”当年炀帝凿运河，至今千里赖奔波。此心只念情郎身，将身且赴黄泉去。夜来清风扬州店，茶客凝神听说书。“话说江南奇女子，清平县上秦氏妇……”

终

后记：秦桑的悲剧，是一部血泪史。血是为抗争命运而流，泪是为同情遭遇而泣。秦桑之悲，即使在今天的社会，也不足为奇。

——二00四年作

作者简介： 何漂，男，湖南湘潭人。作家、诗人、策划人、湖湘文化研究者。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文艺巢》总策划、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