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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仁琪琪格




简介


娜仁琪琪格,女,当代著名诗人,蒙古族,辽宁省朝阳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中国校园文学》杂志社执行主编,现在《诗刊》工作。

娜仁琪琪格是一位多产诗人,大量作品发表在《人民文学》、《诗刊》、《诗歌月刊》、《星星》、《诗选刊》、《民族文学》、《青年文学》、《北京文学》、《十月》等报刊发表作品。作品入选《中国诗歌年选》、《中国最佳诗歌》、《中国诗歌精选》、《中国年度诗歌》、《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诗歌》、《中国新诗年鉴》、《大诗歌》、《中国初中生阅读年选》、《世界华语文学作品精选》等年选及《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21世纪诗歌排行榜》、《新世纪中国诗典》等多种选本。

诗集《在时光的鳞片上》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0年卷。参加诗刊社第22届“青春诗会”。

代表作品我有我的九万里山河(组诗)

●隔着尘世的烟火

我吐出了那几个字

你一定惊讶

是的 我看到了你惊讶的眼神

现在隔着尘世的烟火

看你 或者说

在烟火的这端 看你

我的心落满了荒凉

这么多年了 我们的天空总是

飘着雪 心中开着梅花

而尘世的风不断地吹 不断地吹

逼仄着……

我们都不再年轻了

我们的脚上沾满了泥土

“找一个合适的人吧”

隔着尘世的烟火 粉尘

稀薄的阳光 我这样说

你摇了摇头 抿紧了嘴

我看着你渐白的发丝

你看着我眼角的皱纹

●在时光的鳞片上

又是秋天了

树叶在一片一片地黄去

还会一片一片地飘落

而我们的故事已不会再一次

开始

那只长尾巴喜鹊 又来我家窗前了

它叫了一声 又叫了一声

让它叫吧 我不会惊喜或

期待了 是的

尽管它每天早晨都来报喜

你也不会转身回来 我亦不会

不顾一切地奔向你

那么多的纠葛 让我们

变得迟疑和冷静

已能把对方轻轻地拾起

又轻轻地放下

时光啊 它在流逝的同时

也一次又一次地把过去打捞

有时竟是那么不合时宜

而我已学会伪装自己了 把脸上的泪

抹掉 把不断涌上的泪

咽回 然后我就笑啊

并能为此找到一个很好的 注脚

那涌上的每一个泪花里都有你

咽回的每一颗泪都是你

在那时我的骨缝中就会生长出无数颗小树

每一颗树上都结着渴望 疼痛与无奈

“不哭、不哭啊!不哭”

是你绵软轻柔的声音 还有笨手笨脚的不知所措

在时光的岸上 我注定这一世地打捞

在每一个时光的鳞片上

在每一丝风的缝隙里 微笑了 落泪了

落泪了 微笑了……

一些细节已被时光

漂白了 终有一日我会抱着它们

远离……

却不知在哪一世能找到你

●微笑 树的羽毛在飘落

风,这个野孩子

在外面跑。要把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

翻遍—— 天南的地北的

海角的天崖的。风和冷谋划着措手不及

最初 它们是躲在一个角落里

狡黠地睨着—— 向外,再向外

暖阳继续着温熏,微风徐徐着和煦

黄色的、白色的、粉色的

菊花与月季

在凋败的季节里 依然立在枝头

树的羽毛缓慢地飘落

飘落 多像一个女子在怀念她远去的

爱情与青春

而昨天。而今天。

风和冷突然跑了出来

它们蛮横霸气 、它们不可一世

它们抛出彻骨的寒……

人们见面瑟缩着说 :真冷啊!

今天,怎么这么冷。这两天

怎么这么冷。

那个女子笑了笑

在树的羽毛即将落尽中 笑了笑

这个笑是一掠而过的 就像鸟翅抚了一下湖面

“早就知道有今天。”

“哦,不! 阳光还会为树木

孵出花朵 丰满羽毛”

●灰灰菜

只要空闲 我必去看望的

就是那些 灰灰菜

它们简单快乐地向上长

在护城河的边上 在大树旁

木槿花鸟一样飞翔

京城的灰灰菜 与故乡

一模一样的灰灰菜

像邻家姐妹 穿着朴素的衣裳

路边 那些卖青菜的女子

操着方言叫卖的声音

传过来 河边的灰灰菜

动了动 又动了动

像风像乡音亲切答应

只要空闲 我都要来到护城河边

有时 静静地走着

有时 抬头望望天上的浮云

我喜欢热爱这一切

他们都是我简单快乐的亲人

●洪荒,从最小的指甲开始

我不把这叫做风

或呼叫 这是大鸟振翅的

音响 她隆重而狂妄

先从燕山湖跑到 凤凰山

再从凤凰山跑到 燕山湖

这宏大而尖厉的声音 是怎样穿过

我坚硬的骨骼 以及绵软得

忧伤不止的心

夜 喘息着

这样的寂静与孤独 是我

祈望已久的 一张床巨大出去

蔓延出去 雪白的床单

雪白的被 雪白得北冰洋一般的女子

这样的叙述 不曾慌乱

大鸟继续振翅 大鸟继续发出

绝尘的声响 我叫不准

它是圣贤孔子或 中华龙鸟

还是什么 此时

只管把自己坐成 辽宁古果的样子

——简单 安静

散发着 古物的香

洪荒 从最小的指甲开始

●因为爱我喜欢

我喜欢这清寒的微凉

小风往骨子里吹 我喜欢

这雨中的事物 飘过槐花雨的树

已结了豆夹 我喜欢在水流中行走

喜欢成长的疼痛 疼痛中的小小欢愉

欢愉后的神清气爽

我爱呵 我爱黄黄的小雏菊

也爱路边的牵牛花 车前草

因为爱 我原谅那个女孩子的

无理与傲慢 她还是孩子呢

哦 这身边的事物

是多么美 这木槿 这紫薇

它们在雨中旋舞或静默

又一起回过头来 看着我

而我手中的小花伞 伞顶上正跳着

快乐的小雨滴

当我俯身拾起一枚 早落的银杏果

又俯身拾起 几朵凋落的木槿

我想起了什么 眼含泪花

而就在前面 一位大姐俯拾起

一枚又一枚 落地的红枣

●我有我的九万里山河

请原谅 我依然写诗

依然在这个尘世上忙碌与热爱

就像雪花的飘落 来自生命的天空

热爱 这样的舞蹈与洁白

就像春天的花朵 来自自然的风和雨

喜欢 这样的明媚与灿烂

就像山川 就像河流

就像天上的太阳 水里的月亮

也像夏夜的萤火虫 九月的山菊花

… …

该来时自然来 该走时自然走

你有你的八千里平川 我有我的九万里山河

呵呵 就是这样

●种下一首诗就是我们的一生

这天与地 这人流往来的地方

都是我们的桃花源 我们不种菊花

不见南山 我们种下春天的草木

种下花鸟 种下满天下的大好河山

种下云朵 在天上开花

种下细雨 滋生万物

种下微风 传送花香

种下月光的同时 也种下蝉鸣

种下缓慢走着的爱 种下一盏灯光的明亮

亲爱的 我们种下北极熊吧

它们的样子多么可爱 种下南极的企鹅

绅士一般在雪地上行走 种下一对企鹅的爱

种下它们笨笨的样子

春暖啊 天光倾泄 冰川融化

潋滟的波光 奔涌的鱼潮

那便是一对企鹅的天堂

这天与地 这人流往来的地方

都是我们的桃花源 我们栽花 我们植树

我们引来山泉 就有了流水

我们搭上石桥 就有了风光

种下一首诗啊 就是我们的一生

●轻轻抚摸大地的皮毛

这是大地柔软的皮毛 我不仅感到了

它的暖 我伸出手去

轻轻抚摸 一万亩草地在

倾俯 它是如此地温软与柔顺

我看见一千九百九十九只狮子

在沉睡

而我多想躺下身来 在这宽厚与沉稳之上

晒太阳 做梦——

或者我什么都不想 闭上双眼

只管晒太阳 如果蝴蝶来了

我也不理 如果哪一朵小花

突然开口说话 我也只是伸出食指

放在嘴边 示意它小声点儿

声音还要再小一点儿

此时我是慵懒的 把一个小女子的慵懒

散淡 舒缓 统统拿出来

我就要在大地的皮毛之上

侧卧着身子 看风景

听那一千九百九十九只狮子的

梦呓与鼾声——

我伸出手 轻轻抚摸它们的皮毛

●身体中的梨花

一声鸟鸣素白如雪 唤醒她身体中的

梨花 她一睁眼 便看到了阳光的

明亮 不再等待什么

她起身 赶往她的绽放

草在绿着 一天盛过一天

花儿红的红 黄的黄 紫的紫

蓝的蓝 那些没有来到尘世的

她们正赶在路上

那些比绿草还绿的 是水

那些比风儿还柔的 是水

那些比鸟儿飞得还高的 也是水

她们以云的形式 飘荡或奔流

她的梨花 先是开出一条河的清澈

叫大凌河 再开出一个村庄的纯朴

叫香磨村 她素白洁净 不张扬

却开出一大朵一大朵地白 一树一树的白

一个村庄的白 那玉质的剔透与晶莹

是整个大辽西的底色

●旧时光

“一些事物终将远去,一些花开终将飘落”

一次又是一次 她对自己这样说

很多的时候 她摇摇头

淡淡地笑 那笃定的方向 结果

是如此直白 清明

而又是什么如此忤逆 将她拉向另一个方向

出走 出走 留下空空的壳

一次又一次 不可救赎

缘分是巧合么 这突然而至的

迷离 恍惚 玄妙 重生

打乱了秩序 规则 古训

时间静止 而世界小到只剩下

两个人 一个人 一个惊叹号

一个句号

然后 就是时光

——那些渐近又渐远的 旧时光

.

《我有我的九万里山河》发表者在《诗歌月刊》2009年第3期,被《青年文摘》、《诗选刊》转载。

学者评论


草原上的花儿

我以前读娜仁琪琪格的诗时,联想比较多的是她的民族。这个来自东北的蒙古族女子,柔美且具有诗性,显然,她的祖先游走长歌的血脉在她的身体和诗行里淙淙流淌。

蒙古族作为有着几千年辉煌历史的游牧民族,生活疆域辽阔,人文历史丰厚,其诗歌及民歌在中国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位置。以英雄史诗《江格尔》为代表的民歌长调浩如烟海,形成了瑰丽雄阔的草原文化带。蒙古族诗歌在漫长的历史演进中,从谚语般简单的句式发展成为诗行齐整、韵律多变、表现力丰富的艺术,现当代以来,涌现出一批批对中华文化产生影响的优秀诗人。娜仁琪琪格自小受到多重文化的滋养,她满怀深情:“那蒙古人的长调/马头琴/一个蒙古人的好歌喉/腾格里/你给了我这些的同时/也给了我/一个诗人的灵气与智性/我就是要以蒙古族人的血液/大汉文字来抒写来歌吟……”

她显然是一名具有民族气质的诗人,但她的视野却一路放眼而去,坚持着一种求索开放的姿态。多年前娜仁琪琪格来到北京,以文学为业,一边当着刊物编辑,为他人做嫁衣,一边写诗,曾参加诗刊社第二十二届“青春诗会”,先后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民族文学》《十月》等刊物表作品,作品曾入选《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中国诗歌年选》《世界华语文学作品精选》等多种年选,曾获得冰心儿童文学奖等多种奖项。

她在生活的风雨中跋涉,一路劳顿,诗歌是她贴身的家园,我几乎相信,是诗让她有力量前行,走过一程又一程。2010年,娜仁琪琪格的诗歌经过严格评选,入选《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这是她多年执著的结果。在此之前,她还没有出版过一本诗集,虽然她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得很久,也很远。早在三年前,《民族文学》就曾推荐她申报过这套丛书,那年参与的诗人实力都很强,众评委经过一番难以取舍的投票之后,娜仁琪琪格与其擦肩而过。但她仍以她的柔韧等待着,如同把一颗种子播种在土壤中,满怀期待地守望,惦记着它是否发芽,是否破出土壤。希望给她这么多年的写作一个交代。

这一次,花儿朝她开放了。有意思的是,在她这本诗集里,居然有那么多的花儿。写诗本来如赏花,猛然读到让人心动的诗,就如突然闪入眼里的花儿,亮眼得很。而娜仁的诗到处都是花儿:《一朵苦菜花正把生活歌唱》《梅花印上了她的肩头》《初冬的牵牛花》《先于某一年春天的泡桐花》《大地从此改名叫玉兰》《桃花深处 蓄养着我的羊群》《秋阳下的木槿》……她笔下的花儿形态各异,有的娇美,有的朴拙,有的灿烂。她似乎是一个种花的女人,将花儿种入了她的诗行,如此喜爱用花的色彩和表情描述人生,传达她的思考。

于是,她的诗含着花儿一般的善意和爱。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无以言说,而她只是以一个女子的眼睛期待着明亮的飞翔,只想用她的声音说着花开。她用《我们说着花开》作为她的标题,说自然与人世的美,而不说花落,但看那红色的翅翼在绿草中闪动,一瓣又一瓣,诗人爱怜地拾起,又把它们还回草地,“它们在草地中闪着 洁静 喜悦 透彻/多像相爱的人/彼此发现又照亮”。她把诗歌的高贵牵引向对底层的关注,写京城的灰灰菜,与故乡一模一样的灰灰菜,像邻家姐妹,穿着朴素的衣裳;写都市里的向日葵,那些民工兄弟头上的橙色安全帽,就是盛开着的葵花,在她的眼里,带着足可驱散严寒和寂寥的温暖;写胡同口的修鞋妇人,“一双皲裂的手/把一只鞋粘好将鞋掌,钉正钉牢”,炎热的夏天过去了,收获的秋天也就快来了。她将诗歌与现实稠密地黏合在一起,让人领略到那些平常屑细的日常情景中的诗意,从而进一步体味到具有普世人文关怀的诗歌所能带来的平和与昂扬,如同洋洋洒洒的微风细雨,给人绵绵细致的滋润。

在这个后工业化时代里,面对似乎是一片乱纷纷闹哄哄的世象,诗人该说些什么呢?娜仁琪琪格用她的诗表示:“请原谅 我依然写诗/依然在这个尘世上忙碌与热爱/……就像春天的花朵 来自自然的风和雨/喜欢/这样的明媚与灿烂”(《我有我的九万里山河》)。她相信种下一首诗,就是种下了一种人生,就是种下了一种花。她希望因此找到一个能洗掉尘埃、洗掉痛的路口,经过那里,人们能到洞庭湖上去吹箫,引来凤凰,在烟波浩渺中歌舞。海子曾以“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打动了无数年轻的心,而娜仁琪琪格有着相似的渴望,要“找到武陵山/进入桃花源/挽起长发/做一个会播种/会插秧/会打腕/会用锄镰的人”。与其说她学了海子,还不如说她以自己的发现为海子作了证明。是啊,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孩子在看到墨西哥海湾被污染的图片之后,伤心地问,现在是夏天,灰鲸正在北极,可过了夏天它们就要回到墨西哥海湾繁衍后代,它们还回得了家吗?爱花儿的娜仁琪琪格发出的声音是:“把青山还给了青山/把绿草还给了绿草/把鸟鸣还给了鸟鸣/把风还给了风/把简单还给了简单”(《还给》)。诗人在亲昵现实的同时,超越现实并审视现实,维护自然生态和人类精神生态,维护诗歌的尊严,表达诗歌的立场,给人们精神向往之高度。

娜仁琪琪格一直在寻找美,她从草原风物的一般描摹中走了出来,在大千世界里寻找诗意,语言素雅,情韵流动,顾盼之间均有美的发现,美的感染,即使有时是含着泪的,带着些忧郁和苦涩,就如她所描画的苦苦菜。但通读下去,会发现那便是一片草原,恰似她的诗名《花儿推着花儿开》,极尽缤纷绚丽之美,玉兰、樱花、紫叶李,转而切换成油菜花,软盈盈,亮闪闪,金色的灯盏连成片……让我们睁大双眼,看那草原满地的花儿。

原载:《文艺报》2010-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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